阿力妈妈：如何对闭娃进行语言干预才有效？
阿力妈妈
曾任《环球时报》驻法国巴黎特约记者，旅美自闭症儿童母亲，在照顾孩子之余，努力学习各种自闭症相关知识。
重点进行语言干预
文 | 阿力妈妈
上周六带阿力去上语言干预课。因为前不久圣诞和新年放假的缘故，大约有三周的时间阿力没有上语言课。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新年的第一节课他不会特别配合。谁知道，这孩子不但配合，而且展现出的语言发育水平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一上课，干预师就问他怎么过得节，阿力不但大部分可以对答，而且不跑题。就这后一点，干预师说是明显的飞跃，不少闭娃的特征之一就是“满嘴跑火车”说火星话。干预师又问我在家的时候，阿力听指令和应名如何，我说大部分时间他都能做到让干什么干什么，叫他基本三声之内都能答应。干预师于是说，“阿力啊，我看你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不需要语言课了！”哈哈，这当然是老师鼓励的玩笑话。我心里明白，随着年龄的增加，阿力和同龄孩子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前路漫漫，我们还得辅助阿力往前走。不过，这一阵子我们都确确实实感觉阿力是“开窍”了。
从搬到美国以后，我就开始把语言作为干预阿力的重点。因为我们在生活中处处要用到语言。作为和孩子相处时间最长的家人，可以时时利用机会帮助孩子提升语言能力。我个人觉得，家长选择语言这个方向对孩子进行干预是事半功倍的。我的心得就是抓住孩子的兴趣点勤说，激发孩子的交流动机。此外，还要耐心。一口吃一个胖子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自闭症干预上的。因此，心态上要戒骄戒躁。
说起对阿力的语言干预，是个对我来讲很烧脑的过程——得不停地想方法，调整方向，做好记录。具体怎么做的，都写在下面的文字中了。 ♥
两周的初步干预和摸底过去了，我的结论是，阿力的优点在于没有攻击或自残行为，这可能多亏他有了语言，可以一定程度上表达自己。而缺点许多，最重要的是认知跟不上，不会社交，所以他的程度被医生判定是中重度。接下来，我很明白自己必须要抓住重点来干预了。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眼见阿力4岁的生日即将到来——这是一场开工没有回头箭的路。心跳顿时到达180......
大概每个低功能患儿的家长都迫切的想提高孩子的认知吧。为了认知的改善，我们在机构和家里一遍一遍地教。许多NT孩子教一两遍就会的东西，我们磨破了嘴皮孩子还是学不会。唉！
在我看来，阿力的最大的特点是仿说，别笑，换句话说是有模仿能力。他曾经在不到三岁的时候断断续续背过三字经，当然那是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的时候他偷学来的，因为他根本不安坐。而他的仿说，从一岁多会说话到现在持续了快两年。让人崩溃啊！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有一门课叫“英语播音”，老师说，她从来不考学生的英语发音，只是让他们唱一首歌就知道学生的水平了。为什么?因为学习语言的根本基础在于模仿，能把流行歌曲唱得好的人，学外语不是难事儿。此话我一直记着，直到有一天我得知公司的一个香港同事喜欢王菲，就问她王菲的粤语比起香港人如何？王菲的粤语？她挑挑眉毛，“没有一丝一毫的外地口音，你根本听不出来她是一个18岁才开始学习粤语的人说的！所以啊，喜欢她的香港人根本就当她港人一样对待”。哇，可见天后的模仿能力之强。
大学老师的话终于得到了验证。我决定，干预阿力从训练他的语言开始，因为他会模仿，就利用这个长处吧。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不从提高认知开始呢？我当然想，在北京的时候把阿力送去两年的机构，他的认知提高缓慢，肯定是切入点不对。而语言是一个人综合能力的体现，能够用语言良好沟通的人必定是有良好认知的人。所以我决定倒着来。训练工具是儿歌和游戏。
我开始对阿力的语言进行干预。一个母爱爆棚的干预师必须是大动干戈的—我不停地和阿力看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教什么。随时随地放音乐，教唱歌。两周过去了，我嘴皮子磨破了，却收效甚微，我有些气馁，阿力似乎没“开窍”。继续吗？还是出了问题？
找啊找啊找啊找，找到一个大问题
到美国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我准备干预开始阿力语言的时候，我开始准备考驾照，因为将来如果阿力爸爸上班了（一家四张嘴！）我以后得自己经常带阿力去训练。
笔试很顺利。路考则需要准备一番，因为美国很多交规和国内不一样。比如最简单的，任何时候都必须避让行人。别以为你能不经过训练就做到。我足足练了一个半月才勉强过关。在北京2000万人口爆炸的今天，没有人开车不抢的。所谓积习难改啊！
因为老公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我的教练，所以我没有额外找专业指导（后悔）。路考前一天，我们驾车带着阿力去踩点儿。一路上，娃他爹不停地指挥我这样那样，又不时地批评我不该怎样，还有，他还经常地表扬我做的好的地方。总之，让我感觉耳朵周围有100只苍蝇围着我嗡嗡嗡。
人的心一乱，动作就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错。然后苍蝇嗡嗡地更厉害了。额的个娘啊！苦苦苦！
STOP！我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你能不能闭嘴？！瞬间，我的世界清静了......之后，我漂亮地完成了最后一轮路考准备，没出一个错（据“教练”事后交待）。第二天，一考而过。
拿到驾照当然高兴。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于阿力，不就是那堆苍蝇吗——一天到晚不停地跟他说这说那，不停地放各种或许他根本不喜欢的歌。我在那里不遗余力地嗡嗡着。估计他早就把我当作了空气，而我的嗡嗡早已成为了背景音，那你说他还学什么学啊。嗯，阿力提高慢的症结找到了！我的干预计划策略要变了。对，从他感兴趣的地方入手，重点捕鱼。
从孩子感兴趣的方面下手见效最快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自己开始干预后发觉以前机构干预效率低下的原因是老师教的未必是阿力爱学的。但老师生教。两败俱伤。
阿力喜欢车和高速公路。我就经常和他在车上聊天，一起看路上的车。刚开始很难，他根本不理会我在讲什么（被嗡嗡烦了），过了好一阵，他开始逐渐学我的话，我的用词。慢慢地，我发觉他会重复我几天前教的词汇。
接着我们去超市买他爱吃的东西。一开始，我说他听着。后来，我说他也答。感觉他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替他说，教他如何交谈。
每天睡觉前，我问他白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饭。慢慢增加问句的复杂程度，再辅助他回答。接下来给他放音乐，一半中文歌一半英文歌。逐渐摸索他喜欢哪首，以便重复播放。我不要多国部队般大面积轰炸，我要学FBI，逐个击破。
一周以后，我发觉他的胡言乱语明显少了，对话基本能扣住主题。我有点飘了。
大量正面鼓励的重要性—自信心的建立
我爱和阿力玩游戏，因为他爱笑，一笑我心里的愁苦就减少那么一点点。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玩的老狼老狼几点了。应该可以练他的对话吧我想。
为了引起他的兴趣，我们躺在床上，我双手抱住他一边问老狼老狼几点了，一边用手浑身上下地摸他（改善他的触觉敏感），然后自问自答，说到12点的时候，用力抱住他，挠他。他会大声地笑，笑得像个小米勒。我们反复地玩这个游戏，大约半天以后，他明白了游戏规则。并开始接我的话。再过一阵子，他问要我答。每次他都说：你说12点了！因为他要我挠他。以后好几天，他都主动要求玩老狼，我无条件配合。
有一天，我们玩了半个小时，都累了，就躺在床上歇着。出于无聊，我唱起了《五环之歌》。这其实是很无聊的一首曲子，原来为了逗闺女乐，我曾经唱给她听过几次。阿力也在场。
歌词是这样的：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我们在北京的时候训练经过三环和四环。阿姨天天跟他在车上说环路。所以他听我开始唱这歌了他也乐。
唱了一阵我累了，就闭嘴了。过一会儿，阿力说，妈妈，唱一剪环。啊？一剪梅？我问。不是，唱一剪环。啊？什么意思阿力，妈妈听不懂啊！如此这番四五个回合后我还是不明白，并以为他又开始退步胡说了（心在下沉中）阿力看我一直不明所以，突然张开嘴唱：啊，五环。然后看着我笑。我一定是惊喜过度了，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儿子不停地亲，并说，妈妈笨，原来一剪环是五环之歌啊！阿力真聪明！阿力最棒！阿力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那一秒钟，我下意识里明白了阿力宁可和我问答四五个回合也不先张口唱是因为自信不足，不敢模仿。而自信不足的根源在于我平时的鼓励不够多，不够强，不够真诚。
这件事之后，阿力这只小小鸟真的向高处飞了：教他什么学什么（当然也得适合他的程度）。一首歌听一遍就会哼哼，英语单词即学即用，与之前简直是大变脸。原来他不是不明白，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定是以前我们心太急，曾经过多的批评了他。于是，他带上了面具。于是，他不再进步。
阿力爹一直说阿力是个情商超过智商的孩子，和他姐姐正好相反。对此，我有些怀疑，觉得他爹是痴人说梦。虽然，在阿力至今四岁的人生当中，这个漂亮的小男孩从没有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发过一次脾气！没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原谅井底之蛙的我吧——我一直以为阿力这样的宝宝都是糊涂娃娃。他不发脾气是因为脾气好。殊不知，这个天真的面孔下住着一个老人般沉稳的灵魂（这么比喻自己的娃合适吗？合适吗？）他把自己的委屈和挫折掩饰成了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恳请诸位父母多多观察娃娃，不要低估了我们的星宝。孩子的信心需要时间来培养，和家长的耐心一样。
把自己变成孩子的强化物
在我更加关注给阿力正面反馈以后，阿力比任何时候都粘我。只要我不在他视线5秒钟，他就开始找我。一开始自己找，后来不得不问：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能下楼吗？妈妈，咱们出去好吗？再之后，嘿嘿，他可以问这是什么？咱们去哪儿？为什么？几点了？这“窍儿”一开啊，哇哈哈。（但阿力其实刚会问，还听不懂我的答，比如九点了，去给你姐姐送东西等。只能慢慢来）
而且我发觉我成了他的强化物——具体说是我对他做任何事的反馈，包括语言的、动作的、表情的等等。于是我适时加入肢体语言的训练，比如在和他互动时耸肩、竖大拇指、击掌、点头。不久我发现他开始读懂更多我的肢体表达了。这又促进了他的语言认知。他更加爱交流，我也更乐得教。
慢慢地，爸爸和姐姐都注意到他的进步，开始和他互动，因为阿力开始是个小男孩儿的样儿了，他会对话，他会撒娇，他会淘气。于是，大的带他去运动，小的和他做游戏。这时我可以消失在他视线中五分钟了，我可以稍微喘口气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实时记录，做到有逻辑性教学
但阿力确确实实是一个中低功能的孩子。他的认知还有待提高。
特殊儿童语言的教授必须要用科学的方法。你不可以跳过名词去教动词和形容词甚至介词副词。短句不会的时候不要教问句。
在我最初干预阿力语言的时候，买了6个不同颜色最大规模的笔记本，准备记录他的干预进程。后来一个也没用，因为我发觉还是爱疯好用。随时记录，方便携带。
一开始我只是记下他说的比较长的或是有意思的句子。后来，我记下他的词汇。逐渐，我发觉这个纪录相当有用—它成为我的备课参考。也就是说，我可以根据记录来分析阿力哪里强，哪里需要提高，他进步速度的快慢等。比如，有一次阿力和姐姐互相追，姐姐上楼把我们房间的门锁了，气得阿力大叫：唉，开门！妈妈的房间，你关什么门啊！从此我很诧异了解到阿力可以说长句，学会用语气，还发现他有了逻辑思考能力——因为不是你的房间，所以你不可以锁门！可我根本没有教过他啊。难道是，阿力开始像NT一样自学别人说话了？！我于是偷笑了好几天。但我也注意到，他不会说锁门，因此“门锁”是下一个我要教的名词。然后是动词“锁”。
语言记录的另一个好处是半年一年之后，这就是娃娃进步的有力证据。所以一定要标注时间，可以具体到每周、每两周。不要太频繁，因为如果每天记录你可能会焦虑孩子进步慢。孩子一直会进步，但我们不是专业人员，没法分析的那么细致。所以看不出来那些点滴的进步，然后我们会着急并吝啬给予孩子鼓励，孩子没有鼓励就少了动力。然后就会恶性循环。
联系实际地教
在机构训练的时候，老师要求每次喊阿力名字的时候，他要说“到”。可他最多十次回应那么两三次，经常表情茫然。
我自己干预他以后，就在想在家里别人喊你的时候，你都说什么啊：来了；好；知道了；稍等或者我根本不出声，只出现在叫我名字的人面前......但没有人会回答“到”吧。都说孩子需要模仿他人才会学习，那连你大人都不喊“到”，他一个孩子怎么学啊。所以这教法不接地气儿，有大问题！
我的方法是：
✦ 我每次叫他，不应，就拍拍他，挡住他的去路，他会抬头看我，我们相视一笑，他以为我在和他玩。下次回应就会更快。
✦ 每次叫他之后，都有好事，甭管是吃的，玩的，还是别的。千万别在骂他之前提他的名字。大忌。
✦ 要会等待。叫完名字等等，几秒或十秒。大人也有走神的时候。而且有时候他听见了，但懒得搭理你。有木有？手里拿个薯条再试试看。
慢慢地，阿力基本都回应我但达不到100%。对此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妈叫我我也不是每次都答应啊。总之，我的目的是他和我有交流，而不是次次喊“到”。那不叫锻炼语言，那叫训狗。
此外，我每每跟阿力对话的时候都会迅速在脑子里评估一下我的语言难易以及用法是否贴合实际，以便教的对路。总之，家长必须学会怎么教，哪怕是摸着石头过河。哪里是孩子学得慢，分明是你学得慢，学得偏！此处为自己走过的偏路自抽嘴巴五十次......谁都别拦着我！
付出总会有些回报
今天下午阿力终于等到第一节语言干预课，一周就一节。老师是位台湾女士，看来四十来岁经验丰富。
第一节课就是观察孩子，聊聊天，她说。我跟她说了阿力的干预过程，并说因为阿力会说话，所以在北京的时候从没有人建议过给他作语言干预。她用力看看我，点点头。
阿力在一旁玩，不停地叫我帮忙或是劝架（姐姐经常抢他玩具）。老师除了纪录阿力的语言，还顺带帮我教育两个孩子：玩任何别人手里的玩具要问对方是否可以；都想玩一个玩具的时候要轮流来，一个人玩三分钟，ipad计时开始...... 一个好的老师必须是喜欢孩子并会管理孩子的老师。而且这不就是生活中的语言教学么。受教了。
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她翻翻手里的评估报告，问我们：保险公司就给了我这份报告，你们看有问题吗？没问题啊。医院当时给阿力评估了两次语言，一次是叫了一个华语翻译，怕不准确，另一次是专门找了一个华语诊所做的。哦，酱紫。她说道并抬起头看向我们，然后说，“这上面说他很多都不会可我看他怎么会啊！”
OMG！谢谢！谢谢！谢谢！我辛辛苦苦两个月真的只为这一句专家的认可。一切委屈、抱怨、挫折全都玩去吧！（具体提高多少必须细化评估，实话说我有些失望但绝对理解）
我问她接下来如何提高呢？老师明确地说，语言训练的捷径就是家庭训练。你只需掌握方法并且勤奋。
我读过广州三院邹小兵主任的一句话：在三大儿童脑病脑瘫、自闭症和智障中自闭症是最有希望通过干预最大程度康复的，因为你不知道他的天花板在哪里（到顶上不去了，也就是恢复到什么程度）。
刚陪闺女看了《大话西游》，里面一句紫霞仙子的话我很中意：我猜中了这故事的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嗯，开头就是一个自闭症儿童的故事呗。但这个结局（天花板）怎么写？我想，每个星宝的家长手中都有一支笔，他们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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